迷失台湾
01
5月18日是我在台北的最后一夜。
从高雄到台北，下了高铁走出台北车站的月台的时候已然下午一点多，没有到地面上去，直接从地下去了捷运站。到忠孝复兴站后从地下沿着楼梯走出来，走到忠孝东路上才发现竟然下着大雨，雨点很急，硬生生地砸在我头顶，弄得我有些措手不及。我拖着小行李箱窜进路边高楼下的人行道里，多多和小Z还在后面没走出来，我抬头看到了白得透明的雨珠从楼房间不大的灰色天空倾泻而下，在马路上砸出水花，折射着车灯和红绿灯斑斓的光线。
酒店要三点钟以后才能入住，我们三个人互相望着对方半干半湿的衣服有些无奈。十分钟之后他们两个出门去买纪念品，丢下我和一堆行李在空荡荡的大厅，厅顶的大吊灯有晶莹的装饰和柔和的橙色。
我看了看手机，电量已经报急，于是办理行李寄存之后直接走进商务中心找台电脑掏出数据线给手机充电。电脑用的是已经停止更新支持的XP系统，后方是一整面落地窗，从地板到天花板，透过雾气氤氲的空气可以看到的窗对面的高楼，稍稍低下头就能看到车流拥挤的忠孝东路。雨似乎跟之前比小了很多，我抓了抓凌乱的头发，思忖着要不要找个地方理发。
下了楼才发现原来还在下着雨啊，雨点也不小，况且，我也没有带伞——从来都是放在包里却没有用过几次。我真的不爱打伞，也害怕会像之前那样每次都弄丢。
于是我径直走进了地铁站，去松山文创园区走走。
之前是松山卷烟厂，关闭之后各式仓库和房间就变成了艺术家举办展览的地方，加上周围草地和树木繁茂，又有一些小河小池塘，就成了台北市中心最大的一块绿地。
台北终究是文艺的地方，连一片绿地都不放过。
几所大学的建筑设计系在举办毕业展览，每幅作品模型旁边都摆满了小零食和写满祝福的小卡片：
“小F，毕业快乐！这一天终于来了，一定要好好珍惜！”
“哈哈光看我的笔迹就知道我是谁吧…祝毕业顺利哦～”
“XXX，我们一直都会是最亲密的好姐妹！毕业快乐！”
略显潦草的笔记终究藏不住提笔时的激动。
过两年我也要毕业了，想想时间真是过得太快。
阴暗的走廊。透过破旧的玻璃窗射入一束束夕阳的余晖，斜着照亮了墙角的灰尘，空气中混杂着泥土和草腥味。不远处有一条人工小溪，两只白天鹅在岸边的草丛里一动不动，一只坐着，一只半蹲，我开始以为是人造模型——
直到背着相机走近了，半蹲的那只才眨了眨眼，红色的半透明的眸子润湿了晶亮的瞳孔。
02
在101大楼35层的星巴克里就可以基本目睹整个台北的建筑，尽管晚上依然计划着去顶楼观景台看夜景。
我坐在落地窗后面的高脚凳上俯瞰着忠孝东路，左手边摆着相机，右手拿起一杯冰摩卡慢慢啜饮。
多多和小Z面朝另一个方向的落地窗有说有笑。
两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在我旁边，手中捧着印满竖版繁体字的书。
几个金发碧眼的英国姑娘在门口附近的木桌边放声大笑，面前的桌游纸板上七零八落地散着卡片和棋子。
台北其实没有多少高楼，盆地一般的地形里密密麻麻地布着各种建筑，有很多居民楼，也有显眼的小巨蛋和大巨蛋，所有楼群的中间101大楼就像一根粗壮的竹节直指灰蒙蒙的天空。
楼下有一个巨大的LOVE红色字母雕塑，这让我想起了费城的那一个，只是那个更大更壮观。
晚上我们从中正纪念堂回到101，每分钟一千多米的高速电梯把我们送上了91楼，耗时37秒。我捂着阵痛的耳朵走出电梯，朝窗外看了几眼，感觉就像回到了去年夏天我和小C在上海东方明珠上看上海的那一刻。
只不过台北显得更安静一些，没有上海那么多那么拥挤的高楼，一座遮着下一座。
虽然马路上的车灯和远处居民区里的灯火就像星空一样点亮着整个城市，但是台北似乎已经进入了酣睡。
我看了看时间，已经不早了。那就晚安吧，台北。
03
打开笔记本，看着上面随手画的各种地图和盖印上去的纪念章，突然想起了一件美好的小事情。
在中正纪念堂看礼兵正点交接仪式的时候，很多人，刚刚停下的大雨让空气中充斥着过饱和的湿气，加上稍稍有点炎热的气温，本来就怕热的我上身几乎没一处是干的。
脑袋后面的发梢在往下滴汗，我能感觉到。
很多游客，有日本的，有韩国的，也有少量的大陆客。
有人在我的左肩上碰了碰，我回过头，看到一个带着全边圆帽的女孩子捧着两张纸巾微笑着，用很生硬的英语问我，你，需要擦擦汗么。
我接过纸巾，眼角瞥到原木浆色的纸张上经典的星巴克logo，下面是一行韩语。
我笑了，用英语说，太谢谢你了。我和朋友从新加坡来玩，你是一个人么？
她很腼腆地笑着，依旧用很不熟练的英语断断续续地说，I, Korean（我，韩国人）. My parent, Taipei travel（我和爸爸妈妈来台北玩）。她身后的两位中年人都戴着全边的布遮阳帽朝我微笑。
감사합니다（谢谢你），我突然想起了以前学过的几句韩语，于是没怎么想就说了句。
挂在一家三口嘴边的微笑瞬间就都变成了O形。
而那张用墨绿和金色油墨印刷的纸巾，刚从我手中笔记本某一页间跌落出来。
감사합니다。
04
——“你竟然没有好好把握这个机会啊，太可惜了。”
——“什么机会？”
——“韩国妹子呢，她长得不错哦。”
——“拉倒吧你，人家一看就二十多岁，估计都上班了好么。”
——“啧啧，看来你还是有点小后悔小留恋吧。”
——“我觉得这种温暖的小瞬间也许都是像这样在不经意中发生的，就当做是一点未知的小确幸吧，没有必要去强求，回忆才是最美好的东西呢。”
——“少文绉绉的啦。”
——“真的，不骗你。”
——“我要是也有你那么能出汗就好了。”
——“……”
05
在垦丁被晒成了煤球。
皮肤上浅浅的一层汗水把出门前涂好的防晒霜冲洗得一干二净。
民宿房东老太太开车把我们从恒春镇送到南部海边，很多人在沙滩上戏水，也有骑着摩托艇在近海上转圈的，白花花的海浪慢慢送到岸边。有一刻我想起了圣淘沙，只是相比之下这里的海水更清澈，天空更蓝，物价更低。
似乎随便拿着任何能拍照的设备只要按下快门就能把照片拿回去当电脑桌面。
出门穿着帆布鞋令我有点后悔，在填满细腻粉沙的海滩上一深一浅慢慢地走近海浪，结果还是不可避免地进了点沙。
一辆摩托艇躺在沙滩上被海浪打得翻来滚去，就是没往海里挪动半米。
又是一层浪拍来，帆布鞋在海水中潜了两秒钟，浪退去后多多和小Z站在礁石上看着我笑到肚子疼。
06
“便当”这个词来自日语“弁当，Bento”，餐盒的意思，在台湾随处可见。
去花莲的台铁上我们开始后悔没有在车站买便当，四个小时的时间里有一大半是饿着肚子熬过的。
我起身去找餐车，一列火车总该有餐车吧，我想。
结果一直走到最后一列车厢都没有餐车的影子。盯着脚下快速延伸出来的窄窄的铁轨和渐行渐远的小树林，我和坐在最后车厢尽头穿着制服的车长聊了很长时间。
窗外没有太阳，也没有下雨，就着阴着天，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车长是花莲人。
花莲人喜欢慢慢地过日子。
所以他在岗位上一干就是二十三年。
同为岛国，台湾没有新加坡繁华，但是多了一分闲适。
就像成都之于香港杭州上海一样。
这叫过生活。
07
从台湾回来进入了实打实的假期模式，虽然没有上学时候那样忙得鸡飞狗跳，但是还是有很多课程要学习，很多书要看，每天满满当当的。
在浦东转机的时候我背着背包拖着小箱子一路快步从二号走到一号航站楼，慢一点就有可能赶不上回武汉的飞机。
大家都保持着这种行走速度。
或许我们在赶时间的同时也失去了很多东西。
就像在花莲搭计程车的时，旁边十字路口的绿灯亮起，司机们才缓缓地——带着点慵懒的感觉——起步、换挡，悠悠地转过方向盘。
“花莲的生活节奏真的很慢呢。”我望着前方的红灯说。
“要那么快干什么？”司机大叔幽幽地哼了句。
｛全文完｝
